枕河

关于贺夫子这个叫法,他与殷佩之、文琦元聊起的时候,脱口而出其实也并不艰难:——我先走了,夫子叫我去搬一下五三;我刚从夫子那儿回来,什么事吗,噢这道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D,你可能要去问一下——

但他一个思索,又不时会缓缓说出一个“贺老师”。

他身边的一些少年,拼了命地希望同自己敬慕的师长亲切,但这是他已经不指望了的事情。陶政秋只喜欢听贺平洲讲课,高中的历史课本其实过完一遍就全靠自己温,老师上课大可以讲一些书本外的事情,贺夫子亦讲,然他语调温平缓慢得如一碗半凉白开,下面睡成一片,贺平洲照讲不误。陶政秋独独睡不着,那声音会勾起他一些极远极抽象的旧事记忆:病房特有的气味,他刚挂完点滴,他的父或母在睡前洗一次手,然后将灯熄掉,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很淡,唯一的图形,“第一医院”四个大字鲜红。

那些缠绵病榻的日子,让他在这个年纪就不那么热衷于得到什么东西,反倒是怕得来了受不起,因为他不知什么时候就明白了,分离是注定的,永铭是无望,记忆会像病痛一样消失,因此镌刻的企图也只是怀着深情的徒劳。他并不是假正经给旁人看,没有必要,只是由衷地,不愿同任何注定要分开的人很亲昵,尤其是贺平洲。既然是学历史,二人都知道时间是什么,他们迟早也要被洗得一尘不染一毫不剩。

贺老师仍然愿意在他们身上花时间,陶政秋每一次撞上贺平洲的眼神,都觉得一种是一种此生偿还不上了的善意,谢谢,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,谢谢,谢谢,谢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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