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河

草大大

我大三那年暑假从东北回来,是稔君来接的机。

我在机场里远远地就看见了他。他头发略略长了,身量拔高了好几寸。我先是一愣,接着暗暗地笑:去年能带一大包蘑菇回来,今年还能带一大包。蘑菇年年都长,难不成我弟弟就不长了。

我摘了帽子,朝他挥了一下。稔君的眼睛略略一亮,又扑闪着低下去,颇不成体态地垂着手朝我走过来,接了我手上的东西:

“大哥。”

——一双眼睛却仍茫茫地向着地面。我不由觉出些异样,抬手拽上他袖子,本应扣住他胳膊上戴的一只金符:

那是我十八岁离家前,被父亲带到山里的一处庙宇为全家弟妹求得的。八叔家的小穜没几天便送给了邻对门的漂亮小姑娘,七姑姑家的欣莞嫌不够精巧,只供在储蓄罐里,五叔家的书芸、三叔家的秾野、二叔家的明蕴,都百般推脱着不喜欢。唯稔君在临行前拽了我手,拉着一根手指头探进他袖口里:

我当时明明是要只身去乡的人,正如父亲当年那样,在门前与全家作别,却因摸到那圆圆的一颗符珠,心里莫名的稳当。如今却隔着袖子,觉出他腕上一片光滑。

“哥…”

十六岁的稔君拉着我的衣袖,在机场前三十八度的高温烈阳下,蓦地站在了原地。他憋了憋眼泪,却哽了嗓子:
“——二小姐她…后天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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