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河

草生·北河八盛·8

八、盛老八

北塘的人,多半不认识盛秦戈是谁。他们口耳相传的那个怪人,就叫盛老八。

盛家其实并不想要第八个孩子,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,然而怀上了就得生下来,街坊四邻还得去探望,四分真心六分尴尬地夸新生的孩子漂亮,装作随口地问问名字:

“没名字。取不动了。”

于是这个孩子就叫盛老八。

盛老八从小是几个哥哥轮着带大的,而这几位里头,偏偏就少了他那打小就格外靠谱的大哥。盛老爹本就是个教书的文人,年纪大了,烦心事情眼不见为净,于是幼子就在外头这么无法无天地野生,书也不怎么念,到了十八九岁,出落得极其潇洒,裁柳眉,桃花眼,却迟迟的不找女朋友,也没个正经工作。

家里在二十岁生日时,颇正经地找他聊了一次。男孩子只抱着把他二哥倒腾回来的二手吉他,有一搭没一搭地滑着弦,垂头默然半晌,从面前的果碟里拎起一颗紫樱桃,干净利落地咬下一半果肉,剖口淡紫红的晶莹汁液粘上色泽浅淡的下唇,抬起一双漂亮眼睛笑得人畜无害:

“爸,妈,哥,姐,我嘛…嘻嘻,我,我想学画画儿。”

盛老八或许是真有天分,不出几年,勉勉强强地也能养活自己。成家的事情,却迟迟的没有眉目。而这一面,双亲的年纪都大了,病灾不断。盛老八二十四岁那年,盛母病危,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,临终只有两个愿望。其一,在外奔波的长子能回来见最后一面。其二却是不可能实现的:希望看到盛老八娶妻生子。

盛秀生自可可西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母亲病榻前,被这句话当头一棒。正手足无措。却见盛老八猛地站起身来,抹了把眼泪冲出门,不到二十分钟,摩托车稳当当回到家门口,带进来一个三岁上下的漂亮小男孩儿:

“妈,我儿子,予穜。他妈妈才…不方便。我不敢和家里说,才一直瞒着。——妈,您心愿能算了了吗?”

一家子人都盯着那小男孩看,终究不得不承认,面前的孩子与幼时的盛老八绝其相似。老人眼神骤然亮起,竟挣扎着微微支起身来。

小男孩儿眨巴了几下眼睛,毫不怕生地走上前,脆生生地开了口:

“奶奶?”



“当然是编的。是个孤儿院的孩子,特聪明,我看着实在有眼缘。以后啊,也就别再跟我提什么成家了。”

盛母安然离世。热孝过后,盛老八便主动与家里人摊了牌。依然是低头片刻,挑挑眉角,语气轻快,说出来的话却如霹雳惊雷。他一面说着,一面将一串数圈不断的梨皮仔仔细细地缠在自己小臂上。边上坐着的小予穜噙着一片梨肉,只扑闪着一双大眼睛,嘻嘻笑着爬上椅子,拿糖渍渍的手去逗弄盛老八脑后那一揪发辫,他顺手一把揽在臂弯:

“——哥,姐,我就这么过,挺好的。”

再后来,盛老八的名字,便渐渐淡出了北塘。再传回来的消息,是一个风格诡异,眼神剔透的插画手,不时有些行为艺术。

——三字名,唤作盛秦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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